文 ｜ 郭英劍（中國人民大學全民閱讀教育研究院院長郭英劍教授）

自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上任以來，特朗通牒白宮與美國研究型、校下校需精英型高校之間關系緊張，麻省矛盾頻發(fā)。理工率先白宮一直在高教議程上快速推進：收緊或重塑與校園相關的拒絕移民與簽證政策，將對高校的其余聯(lián)邦資助與意識形態(tài)爭議捆綁在一起，并對教育部進行大幅裁撤和調整，日內以顯示“整頓高等教育”的回復政治意志。為此，特朗通牒精英大學被頻繁指責為“自由派堡壘”。校下校需而美國大學則反復強調學術自治、麻省同行評議與言論自由的理工率先核心價值。雙方拉鋸的拒絕焦點，正是其余“錢與權”的交叉口——科研撥款與政策條件的配套設定。

10月初，日內白宮致函首批9所美國大學，要求校方簽署《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信函措辭禮貌，卻暗藏鋒芒。它要求各校在招生、聘用、學術多樣性、國際學生比例乃至校園言論管理等方面作出承諾。接受契約者，將獲得更高的間接費用補償、重大聯(lián)邦撥款、長期合作機會；拒絕者，則面臨失去資源的風險。

信中限定反饋截止日期為10月20日。根據(jù)《美國高等教育紀事》10月9日報道，上述9校正在權衡是否接納這一契約。當?shù)貢r間10月10日，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致信該國教育部，表示該校不同意特朗普政府要求美國部分大學簽署的這項協(xié)議。

九校的抉擇

美國布朗大學校方表示，校方尚未確認對于契約的反饋。該校校長克里斯蒂娜·帕克森在教職工會議上表示：“在此我不便過多談論該契約，僅向已致函表達觀點與關切的同仁致謝?！?/p>

一位匿名的布朗大學教授透露，在學校多次的教職工會議上，教授們“對該協(xié)議表達了重大關切”。該教授指出，盡管存在“諸多不同聲音”，但基于“該協(xié)議將損害學術自由”以及“高等教育應保持獨立于政治的角色定位”，敦促校方拒絕達成該契約成為“壓倒性共識”。

美國達特茅斯學院發(fā)布的校方聲明稱，他們將繼續(xù)堅守達特茅斯學院的學術使命與價值理念，并將永遠捍衛(wèi)學院的獨立精神。該校校長西恩·莉亞·貝洛克在聲明中表示：“大家常聽我提及當下高等教育的不完美之處，我們確實有進步空間，但我們絕不會在學術自由和自主管理權上作出任何妥協(xié)。”

據(jù)報道，該校有數(shù)百名教職員工聯(lián)名簽署請愿書反對該協(xié)議，要求校領導公開譴責“這場對高等教育史無前例的攻擊”。

MIT的美國大學教授協(xié)會麻省理工分會成員在聲明中表示：“我們敦促MIT領導層及校董會全面拒絕該協(xié)議?！薄案叩冉逃芯康穆?lián)邦資助不應基于政治考量，而應以符合國家與世界的學術、科學和智力標準為依據(jù)?！盡IT研究生工會還聯(lián)合其他28個校園組織簽署聯(lián)名信，敦促校方拒絕該協(xié)議。

美國亞利桑那大學教務長帕特里夏·普雷洛克在教師參議院會議上表示，學校管理層與亞利桑那州校董會正在審議該協(xié)議，以全面理解其內容、范圍、法律影響及潛在后果。她表示：“目前尚未作出任何決定?！倍撔＝處焻⒆h院則通過決議要求校方拒絕該協(xié)議。決議指出：“該協(xié)議條款危及亞利桑那大學的獨立性、卓越性與學術誠信，侵犯了亞利桑那大學社區(qū)成員的憲法權利。”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校長拉里·詹姆斯證實該校已收到協(xié)議，并強調回應將“基于賓大價值觀與使命所確立的原則——學術自由與思想自由、言論自由、非歧視原則、遵守美國法律及憲法，以及本校治理體系”。詹姆斯表示，將征詢各學院院長、教職員工、行政人員及校董會的意見。該校逾千名教職員工及學生聯(lián)名簽署反對該協(xié)議的請愿書，這一請愿是由美國大學教授協(xié)會賓大分會發(fā)起的。請愿書指出：“賓大的拉丁校訓為‘法無德不立’，此刻正是踐行這一原則之時。”

美國南加州大學代理校長金秉洙則表示，該協(xié)議“涵蓋了若干我認為值得深入研究和討論的重要議題”，并稱將征詢校董事會及學術自由工作組等機構的意見。他在學術參議院線上會議上向與會者強調：“校方尚未作出最終決定，因為我希望充分聽取社區(qū)意見并了解各位的建議?！蹦霞又荽髮W學術參議院成員在線上會議上譴責該協(xié)議“可能違憲”“違背學術自由原則”，并稱其為“特洛伊木馬”。

美國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在官方聲明中說，“得克薩斯大學系統(tǒng)深感榮幸，我們的旗艦院校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被特朗普政府選定為全美僅有的9所高校之一，有望在其新推出的《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框架下獲得資金支持優(yōu)勢?！钡弥荽髮W系統(tǒng)董事會主席凱文·埃爾蒂夫在聲明中表示：“我們熱切期待與校方官員展開磋商并審議該協(xié)議。”截至目前，尚未有該校教職員工聯(lián)名請愿的報道。

美國弗吉尼亞大學聲明，校方已成立工作組審議該協(xié)議。該校代理校長保羅·馬霍尼在聲明中表示，“校方難以接受協(xié)議中的某些條款。”“我們的回應將遵循托馬斯·杰斐遜200多年前所確立的學術自由與自由探究原則。這些原則始終是本校使命的核心，也是我們始終恪守的準則。”該校文理學院教師緊急召開線上會議，通過決議敦促校方拒絕該協(xié)議。據(jù)與會教師透露，97%的與會者支持該決議。數(shù)日前，該校教師參議院已通過決議，要求校方“徹底拒絕該協(xié)議及任何損害大學使命、價值觀和獨立性的類似提案”。

美國范德堡大學校長丹尼爾·迪爾邁爾向校報表示“校方正在審議該協(xié)議”，但拒絕進一步置評。而該校的美國大學教授協(xié)會范德堡分會則發(fā)表聲明，敦促校方領導層“拒絕這份效忠特朗普的誓言，以及任何企圖剝奪范德堡大學自主權的類似文件”。該聲明指出：“在該契約營造的恐懼與猜疑氛圍中，我們無法真誠地要求學生‘勇于成長’。”

總體來看，這9所高校的態(tài)度已逐漸清晰：拒絕的態(tài)度成為主流，猶疑者少。美國大學體系的“防火墻”正在形成。

MIT的拒絕或成為轉折點

MIT的拒絕已成為整個風波的亮點，或許也是未來事態(tài)發(fā)展的轉折點。

10月10日，MIT校長薩莉·科恩布盧斯在致全校師生的一封信中披露了該校將拒絕上述協(xié)議的決定，并附上了她致美國教育部部長琳達·麥克馬洪的書面回復。由此，MIT成為首家正式拒絕特朗普政府提案的美國高校。

在致麥克馬洪的信中，科恩布盧斯表示MIT已踐行提案中列舉的諸多原則，但堅決反對那些可能損害學術自由和機構獨立性的條款。

“本校的價值觀及MIT的其他實踐，已達到甚至超越了貴方文件中列舉的諸多標準。我們自由選擇這些價值觀，因為它們正確；我們恪守這些價值觀，因為它們支撐著我們的使命——這項對美國繁榮、競爭力、健康與安全具有重大價值的事業(yè)?！薄爱斎?，MIT始終恪守法律?！彼龑懙?。

科恩布盧斯強調，若接受契約條款，大學將“限制言論自由和機構的獨立性”。她補充道：“從根本上說，該文件的精神與我們‘堅信科研資助僅基于學術價值’的核心理念相悖?！?/p>

契約為何引發(fā)反彈

從表面上看，白宮所發(fā)出的這份“契約”是一個財政工具，即以更優(yōu)厚的經(jīng)費條件換取大學在若干政策議題上的配合；而它更深層的內涵，是把政治目標嵌入大學治理的關鍵齒輪，把“愿景對齊”轉化為“制度從屬”。其中，國際學生比例、五年學費凍結、招生與聘用“禁用性別與種族因素”、禁止“貶損保守派觀點”與“嚴格性別定義”等，構成了一套可被量化與審查的“合規(guī)指標”。

正因如此，美國學術界對“觀點多樣性”的條款反應最為敏感。正如有媒體所指出的，當“多樣性”變成一套限制性話語時，它事實上要求課堂討論不再服從學術規(guī)范，而服從于政治規(guī)范。

至于國際學生上限與學費凍結，則被業(yè)內視為“政策效果高度不確定”的要求。就國際學生而言，有可能抑制人才全球流動，沖擊許多實驗室與項目的學術生態(tài)。

把這些條款拼起來，人們大致會看到一個輪廓較為分明的策略——用財政杠桿改寫大學的價值排序。這就是為什么從“常春藤”高校到公立旗艦大學、從理工強校到綜合大學，校內的教師參議會、研究生組織與學生社團會以近乎同步的節(jié)奏，作出“以自治守自由”的回應。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事情到現(xiàn)在尚未有最終結果，那么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呢？我個人以為，存在3種可能性。

一是該協(xié)議被廣泛拒絕，試探性政策受挫。若9校中的多數(shù)高校最終選擇拒簽，契約的“示范效應”就會失靈。MIT的拒絕已顯著提高這一路徑的概率。接下來只要再有一兩所頭部高校明確說“不”，這道“制度防火墻”就算徹底立住。

二是出現(xiàn)“折中版本”，以注釋及保留條款形式被少量接受。當然，不排除個別學校在強大財政壓力與校內共識之間尋求“折中”方案，例如接受部分“程序性條款”，但對言論控制、嚴格性別定義等“紅線”明確保留解釋權或拒絕。若白宮接納這類“帶附注的契約”，契約可能轉化為“松綁模板”，以軟約束推進。

三是形成突破口后擴容，契約逐步制度化。9校里哪怕只有一兩所率先“完整簽約”，白宮就能拿到“政策樣板”。此后，白宮將會通過撥款指南、項目評審等渠道，把“契約精神”擴展為更廣泛的“新常態(tài)”。這一路徑的關鍵，在于第一批高校是否愿意成為“樣板”。目前來看，得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的表態(tài)相對開放，是否會成為突破口，值得繼續(xù)觀察。

目前這場風波還在繼續(xù)。10月20日的“答復日”尚未到來，白宮可能以“修訂稿”換取部分學校的有限接受；也可能在“示范樣板”受挫后，轉而通過更分散的資助細則來達到同樣的目的。

但不論短期結局如何，這場爭執(zhí)已將美國大學與政府之間的張力再次推至聚光燈下。

《中國科學報》 (2025-10-14 第3版 大學觀察)

編輯 | 胡璇子

排版 | 郭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