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定制一個36歲的個假女人爬上山東威海某小區(qū)11層的樓頂。

　　場面一度混亂。男友消防車、為離救護車、婚女警車都來了，人買有人急促地叫喊，房陷讓她冷靜。定制但她的個假哭喊聲更大了。這是男友威海南海新區(qū)的一處新樓盤，天臺沒有欄桿，為離她嚇到腿軟，婚女嘴里卻喊著要“跳下去”。人買

　　“都是房陷演的?！迸郎先デ埃ㄖ扑?lián)絡了一個“姐妹”報警，瞅準大家都來的時候，她哭了兩個小時。最終她勝利了——逼著房產(chǎn)商把她新買的房退了。

　　可是那些寒風中的眼淚也不全是演的。這幾個月里，她輸?shù)靡凰?，談了一場如夢似幻的戀愛，等到錢被榨干，男人不見了，夢才醒了。

　　后來，她找到了更多同病相憐的姐妹，她們來自全國不同的城市，都是離異女性，都為了“最后一次內(nèi)心的悸動”在威海買了一套根本不想要的房子。

“哇，碧海藍天，真漂亮?！?023年7月吳傳莉在威海拍下視頻時說。受訪者供圖

　　賭一把五萬塊的

　　吳傳莉是這些離異女性中的一個，47歲，說話干脆，做過服裝外貿(mào)。有過兩任丈夫，一個說不到一塊兒去，一個拿走她20萬和一套房子。離婚后，她的情感幾近荒蕪，“再也不敢相信愛情?！?/p>

　　直到2023年7月4日，一個“完美男人”闖入了她的生活。

　　男人叫張少康，是在婚戀網(wǎng)站認識的，加上微信后，他發(fā)來一段帶身份證的自我介紹。他自稱生于1978年，江蘇人，老家有兩套房，目前在威海從事市政工程。當晚張少康發(fā)來了視頻請求，他們聊了14分鐘。

　　接下來的幾天，張少康每天問她在干嘛、吃飯了沒有，給她寄水果，用視頻帶她“看?！?，她密不透風的心被一點點擠出縫隙。

　　月底，吳傳莉去了威海。張少康帶她看海，給她做海鮮。一個晚上，他把手機里的照片和朋友圈動態(tài)翻出來，一幕幕向她展示過往的悲慘人生——前妻癌癥、女兒車禍，雙雙離開人世，他陷入幾年的傷痛抑郁，整日喝酒買醉。

　　“談到他老婆治病的時候，眼淚嘩啦流，這東西還能造假嗎？誰會拿這個事來開玩笑？”這一刻，吳傳莉徹底淪陷了。她想，一個男人能把如此脆弱的一面袒露給她，他必須被拯救。讓她更淪陷的，還有他未來的規(guī)劃里，不但有她，還有她的孩子。他說自己的孩子不在了，一定會把她的兩個孩子當作自己的。

　　在威海的第三天，張少康說有朋友來威海投資，想在那兒買一套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很自然地，她無意中接收到了許多真假難辨的信息——威海的南海新區(qū)發(fā)展前景可觀，很多市值幾十億的上市公司在那里開工廠，那里將成為國家的“新特區(qū)”。

　　那天晚上，張少康非常嚴肅地告訴她，想在威海買一套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房子。他建議一人出一半定金，他說錢不重要，重要的是表達誠意，房子訂了，關系也就定了。她只覺得恍惚，“就跟做夢似的?！毙倪€沒有確定下來，怎么突然就要買房了。她不想買，說自己已有兩套房。

　　但有很多力量推著她走，張少康的朋友說，“嫂子你就付了吧，給大哥一個交代?！狈慨a(chǎn)中介說，威海是個多么有前景的地方，在這里買房置業(yè)準沒錯。在“買還是不買”的決定性時刻，張少康讓她看著他的眼睛，說名字掛她名下，保證是真心的。

　　“愛情真的找上你了？”會不會是騙局的疑惑曾掠過腦際，但吳傳莉最終說服了自己，“那就賭一把吧，反正輸贏就是5萬塊！”

吳傳莉的房子所在小區(qū)。受訪者供圖

　　夢碎的“老婆”們

　　半年后的2024年2月19日，一個陌生女人在抖音上聯(lián)系吳傳莉，說她的“老公”同時有三個“老婆”。

　　那個女人告訴她，在張少康手機里，她發(fā)現(xiàn)除了吳傳莉，還有另一個“老婆”。一段視頻里“老婆”三號在他家包餃子，他的手也出鏡了。她質(zhì)問張少康，但對方不承認?！拔艺f還有人和你一樣是（有）燙傷疤痕的手呢？”

　　也是在這天，“老婆”三號也加入了隊伍，她和吳傳莉是在同一天認識張少康的。三個女人核對后，發(fā)現(xiàn)他有四個微信號，和她們在一起時手機總是靜音。

　　“老婆”們還認領了張少康出租屋里“上一個房客留下”的女性用品，睫毛膏、真絲睡衣、杏色拖鞋……

　　其實在此之前，吳傳莉的愛情堡壘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

　　張少康推說辦不了貸款，能不能把貸款掛在她名下，錢還是他付。但只付了第一個月，之后再也沒有付過。她一時束手無策，“房子寫我的名字，他不給你（錢），你也沒轍?！?/p>

　　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在辦完所有房產(chǎn)手續(xù)后，張少康不再主動找她，變得冷淡、敷衍。原本他說2023年國慶節(jié)去吳傳莉老家，與其父母商議訂婚事宜。但他開始玩消失，吳傳莉一通電話撥過去，沒說幾句，他就號啕大哭，說馬上女兒和妻子的忌日到了，外面的光線太刺眼，他沒有動力，出不了門。

　　“一個體會過切膚之痛的男人怎么會騙人呢？”吳傳莉心里焦灼，但還是相信了他。2024年2月的一天，她收到了一條信息，一個自稱是張少康朋友的人說，張少康酒駕被拘了。她急死了，打了當?shù)毓簿?、交警隊的電話，都說沒有這個人。直到后來，她收到那條抖音私信。

　　再后來，她發(fā)現(xiàn)“騙子”不止張少康一個。在珍愛網(wǎng)、世紀佳緣、抖音等各平臺，吳傳莉找到了和她一樣夢碎的“老婆”們。

　　她們的經(jīng)歷如出一轍，到了威海后，不超過十天就被男人“哄著騙著”在威海南海新區(qū)的不同小區(qū)買了房。

　　在一份她們整理的表格里，有48個受害女性，有32個男人扮演“老公”。他們互相幫助，比如自稱張少康老板的“羅總”，在別人的愛情騙局里充當“老公”。也有少數(shù)幾個充當配角的女性，自稱張少康“表妹”的女人，在別的局里和他扮演夫妻。

　　很多受害女性都陷入了一個誤區(qū)，以為房子是“送的”?！袄瞎毙攀牡┑┑卣f要給她們一個家，還說只用一半的首付，名字寫女方的，貸款也不用管。

　　49歲的王嬋芳離婚四年了，在老家一個事業(yè)單位“本本分分”地工作，沒什么積蓄，從來沒想過買什么房子?？蛇€是被說動了。

　　“我只要出一點點錢，大頭都是他出?！蓖鯆确夹睦锵氲氖?，他這么有錢，怎么會在乎這些。她覺得如果是自己買房，一定會到處問問，她是非常謹慎的。

　　她說，之前也是在相親網(wǎng)站上認識了兩個男人。一個談了一個月，說想借她的身份證掛公司去炒股，她覺得不對勁，花了50元在網(wǎng)上咨詢了律師。另一個談了幾天就甩了個鏈接讓她幫點一下，她立刻警鈴大作。

　　但這一次，王嬋芳防不勝防。前兩個都是在線上，這次不僅線下見面，還發(fā)生了關系，“都到這種程度了，是不是會更信任他？”她被“一起養(yǎng)老”的承諾打動，想和他天長地久。她是冬天去的威海，又有海又有雪，和眼前的男人一起慢慢變老，好像愛情電影里才會有的情節(jié)。

　　36歲的李娟不覺得自己是戀愛腦，她至今也沒有和那個她稱之為“騙子”的男人確定關系。

　　她確實想買房子。對方說以后不想要了可以轉給他，等他賺了更多錢，還會在同一個小區(qū)多買幾套，她相信了。

　　即便男人僅僅是一個“追求者”，一些信任還是悄然建立了起來。在威海的那三天里，男人把主臥收拾了出來給她住，自己住在次臥。

　　男人說的一些貼心話也走進了她心里，他只聊李娟喜歡的話題，嘴很笨，卻總是恰好地給予情緒價值。她漸漸放松了警惕。

　　和大多數(shù)受害女性一樣，基于信任，李娟沒有事先查詢過房價。直到男人疏遠她后，李娟才咨詢了多位當?shù)胤慨a(chǎn)中介。“他們一聽我們口音是外地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中介告訴她，那些房子單價基本五六千元，她買的是九千多元。

　　在企查查上，她還查到對方是威海一處房產(chǎn)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她找他質(zhì)問是不是賣房子的。他發(fā)誓說，只是同名同姓，不是他?；蛟S是難以接受被騙的事實，李娟說服了自己，沒有被騙，只是房價降了。

男方群里的聊天記錄。受訪者供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

　　今年初，李娟去了一趟男方老家，一個湖北小村莊。

　　從村委會主任、他父母，還有隔壁鄰居的口中，李娟才知道，他沒有離婚，他們夫妻倆在威海做了十幾年傳銷，每次回家就都會騙幾個村民，“我們這里的人都恨他”，她轉述一位村民的話。

　　李娟還獲得了一份致宜昌某地派出所的報警材料，其中提到對方2022年在威海向報案女性介紹了一個投資項目，在他及朋友的游說下，報案女性共轉賬12萬多元，但一直未獲得承諾的收益。

　　在這些婚托買房騙局中，有不少人涉嫌傳銷。王嬋芳剛到威海的第二天就被“老公”拉去聽課。課上老師告訴她，這是一種“民間互助理財”，交十萬塊入會費，只要拉來一個人，最終就會獲得120萬元收益。王嬋芳交了十萬塊錢后，石沉大海。

　　給她講傳銷課的兩個老師也參與了她的婚托買房騙局，她又搭進去17萬首付，背上56萬的貸款。這些幾乎是她全部的積蓄。

　　去年，一位警察朋友很肯定地告訴她那是傳銷后，她將“老公”告上了法院。一份西南某地法院的民事裁定書稱，經(jīng)審理，王嬋芳所遞交的講課內(nèi)容、案涉款項交付事實等符合傳銷定義，并認定被告應歸還王嬋芳十萬元。但這筆錢，她現(xiàn)在也沒拿到。

　　吳傳莉提供的一份五人群的聊天記錄顯示，針對一個要搞定的“客戶”，共有一名“老公”和四個“托兒”，五人分工明確?！袄瞎敝饕撠熀汀翱蛻簟绷母星椋⑴c“托兒”商量好在第一次看房時借故離開。其他“托兒”裝作要去看房，帶著“客戶”一同前往待售小區(qū)，直到“客戶”對其中一套房滿意后，“老公”和“托兒”再一起說服“客戶”買房。

　　吳傳莉曾陷入傳銷一年，她認為以上內(nèi)容和傳銷組織“迎接”新人的套路非常類似，“在新人去的前一天，好幾個人把你所有的資料研究個遍，群策群力討論怎么對付你。你做每一件事的進度和情況，都會被隨時傳到團隊群里，再根據(jù)具體情況變化策略?！?/p>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他們會投其所好?！眳莻骼騽?chuàng)過業(yè)，喜歡做生意，因此在“老公”組局的飯桌上，“托兒”都自我介紹是做生意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他們會找準你的需求?！眳莻骼蛱岬?，受害女性中有一個女強人雷厲風行，但是敏感脆弱。在她的局里，“老公”是一個貼心暖男，給她泡腳、洗腳。

　　一個被家人保護得很好、較少出遠門的女性，“老公”就扮演一個乘龍快婿，他去探望女人的父母，對他們噓寒問暖。

　　還有一個忙于照顧孩子、文化程度較低的女性，因前夫出軌多年離婚。當那個女性碰見一個同居幾天都不碰她的、老實巴交的“老公”時，立刻就陷進去了。

　　據(jù)民間反傳銷人士李文博了解，自2019年房地產(chǎn)不景氣以來，傳銷與房產(chǎn)騙局結合在一起的套路便開始嶄露頭角，山東威海、廣西北海等多地都存在這種現(xiàn)象——先帶人去旅游，再順便帶到海景房，以低價投資為噱頭誘人購買。他提到，婚托買房騙局是前年才發(fā)展出的新套路?！靶氯朔啦粍俜?，一下被騙兩次?！?/p>

　　吳傳莉也在當?shù)亓私獾剑Ｄ虾Ｐ聟^(qū)的多個小區(qū)存在滯銷現(xiàn)象，她曾遇到過一個當?shù)爻鲎廛囁緳C，“他說，如果能拉一個人過去，房子成交的話，的哥也能拿三萬塊?！?/p>立案告知書。受訪者供圖

　　經(jīng)濟詐騙還是情感糾紛

　　“女人在戀愛中智商低于0，一旦清醒無毒不婦人”，在一份男方的聊天記錄中，一個群成員發(fā)表如此言論。當時的他們還不知道，傷心女人聯(lián)盟已經(jīng)組建，一場對他們的討伐即將開始。

　　發(fā)現(xiàn)真相后，吳傳莉仔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覺得失敗透頂，進而迸發(fā)出拼死的決心。

　　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了相關視頻后，當天就有兩個受害女性聯(lián)系上了她。出發(fā)去南海新區(qū)的前一天，她又找到了“維權大部隊”，她們有十個人，來自全國各地。

　　一份威海公安局文登分局（以下簡稱“文登分局”）出具的立案告知書顯示，2024年9月女性們被婚騙買房案已立案調(diào)查。

　　結合多份2024年9月到11月間，受害女性與文登分局公安人員的錄音顯示，據(jù)警方調(diào)查共有五十多位受害女性，涉案金額達幾千萬元，牽涉多個樓盤，也有貸款銀行的工作人員參與，共十多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一些人已被采取強制措施?！斑@個案子很復雜?！惫踩藛T向其中一位受害女性解釋。

　　2025年8月7日的一份錄音顯示，文登分局一位工作人員致電吳傳莉，稱多位嫌疑人已辦理取保候?qū)?，其行為不構成詐騙，“證據(jù)不足，走不下去了”，并建議她們提起民事訴訟。對方解釋，“人家沒有逼迫你買，房子寫的也是你的名字，你說的問題涉及的是道德人品，不是我們法律可以約束的?！?/p>

　　北京浩天律師事務所律師鄧哲認為，案情介于情感糾紛和經(jīng)濟糾紛之間，如要說明對方構成詐騙，需證明其主觀故意——確實沒有和女方結婚的目的，只是為了騙人買房。但這一環(huán)節(jié)的證明只能依賴于口供，假如對方矢口否認，便無法證明。

　　鄧哲還提到，證據(jù)鏈不可缺失的另一個關鍵證據(jù)是，有買房款流向男方銀行的交易流水。

　　上述8月7日文登分局致電吳傳莉的錄音顯示，經(jīng)調(diào)查，在她買房的房款中，包含支付給多位“中介”的6萬多元，其中傭金4萬多元，獎金2萬元?！坝幸患?、二級、三級中介，每個人都抽了點，他們都是互相介紹的?！?/p>

　　此外根據(jù)一份群聊內(nèi)容，男方提到面對對方維權，他沒有辦法，因為無法退傭金，“拿去買車，花光了?！?/p>

　　律師張德龍曾接受過一位受害女性的咨詢，他告訴新京報記者，即便掌握上述證據(jù)，認定構成詐騙也很牽強。

　　他解釋，刑法上的詐騙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取得了受害者的財產(chǎn)，讓其蒙受了損失。但本案中，“老公”是以一種誤導的方式，使得這些女性和第三方房產(chǎn)商簽訂買賣合同，從中獲取傭金?！昂灹撕贤?，房子交了，產(chǎn)權也辦了，拿到了實實在在的房子?！睆埖慢堈J為其行為符合民事欺詐。

　　他曾給受害女性們建議，通過民事救濟獲得部分補償，比如撤銷合同?！啊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對撤銷權有相關規(guī)定，其中明確，若第三人實施欺詐行為，致使受欺詐方與合同相對方作出意思表示，受欺詐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撤銷該合同?！睆埖慢堈f。

　　在離威海近兩千公里的廣東惠州，類似騙局已開庭審理。一個化名為劉佳的女性也以戀愛名義，誘導了30多個單身男人為其買房。

　　新京報記者聯(lián)系了其中一位男性，他提到當?shù)鼐揭惨颉皼]有騙到錢，拿的只是賣房提成”不涉及詐騙，不予立案。他和多數(shù)受害男性都選擇了民事起訴。

　　惠州男人們的第一場民事官司已在2025年9月開庭，后續(xù)還將分批開庭。一位知情人提到，由于眾多受害者一起提起了民事訴訟，不同案件之間的證據(jù)共享后，可以做到相互印證，交叉比對，比如劉佳賣了幾套房，與她同幾位男性的“交往”存在關聯(lián)，“可以證明她是有賣房的目的才接近這些男性。”

　　該知情人還提到，由于其所在省份可以申請律師調(diào)查令，該案律師已申請調(diào)取了銀行流水和部分公安調(diào)查筆錄。目前該案尚未判決。

　　在受害女性的認知里，房產(chǎn)商、售樓處、貸款銀行都“脫不了干系”，然而她們手里掌握的證據(jù)不足以充分證明她們的懷疑。

　　一份吳傳莉與開發(fā)商經(jīng)理的“談判”錄音中，經(jīng)理提出了兩種解決方案，把房子裝修好一點做民宿，“有意向可以合作一把”，或者轉手以二手房出售，“我們不可能給你倒房子，但可以給你介紹中介?！?/p>

　　以上解決方案，受害女性們都不接受，她們想要退房、退錢。但只有少數(shù)人能如愿。

　　一位做房產(chǎn)銷售的武漢女性利用送給“老公”的手機，掌握了其通話信息記錄。此外，她還在“老公”的車上、家里裝了竊聽器，有了這些證據(jù)后，她拿回了房款。也有人采取了極端的方式，多份錄音顯示，多位女性以死相逼，拿回了房款。

　　據(jù)吳傳莉介紹，有十多位女性成功解除合同、注銷不動產(chǎn)證書，但她們依然承受了損失。一份受害女性提供的“解除《商品房買賣合同（現(xiàn)售）》協(xié)議書”中顯示，乙方（受害女性）提出退房，甲方（開發(fā)商）表示同意。首付和已經(jīng)交過的月供與乙方無關。

　　然而也有地產(chǎn)商認為自己才是受害者。據(jù)2025年8月15日某涉事小區(qū)法務部發(fā)布的“關于海瀾郡上訪客戶的處理意見”稱，“此事是客戶伙同網(wǎng)戀相親對象以購買婚房為由蒙騙我公司銷售人員，欺騙銀行非法套取貸款，詐騙我公司傭金，待傭金到手揮霍完后再來退房的違法行為，造成我公司直接傭金損失一百多萬元?！?/p>

　　一份當?shù)亟鹑诒O(jiān)督管理局出具的針對該事件房貸的調(diào)查意見書中提到，有三家銀行在貸款前沒有核實貸款人的還款能力，存在貸前調(diào)查不盡職的問題。

2023年7月，吳傳莉在威海的海邊沙灘畫了一個愛心。受訪者供圖

　　傷心女人的“敗仗”

　　比起損失的錢財，給女人們帶來更永久傷害的，似乎是愛、信念和希望的摧毀。

　　吳傳莉說自己是個被命運逼到絕境的反抗者。“媽媽的一生充滿騙局和傷害。”發(fā)現(xiàn)騙局的第六天，她在一封給孩子的“遺書”里歷數(shù)了這一生的“劫”。

　　前夫的妹妹下崗后，她幫妹妹夫妻倆起家，教他們做生意，后來卻被他們騙去做了傳銷。發(fā)現(xiàn)是騙局后，她勸對方自首，“你想讓他回頭，但他只會覺得你把局給他捅破了。”把前夫的妹夫送進去后，她和前夫的感情也完了。

　　后來，她遇到了第二個男人。本以為可以擺脫先前的糟糕境遇，沒想到又跌入深淵。那個男人總懷疑她在外面有人。每一次都鬧得很兇，一次他勒著她的脖子搶她的手機，把她按在地上往外拖。

　　聊天記錄里，在和張少康認識之初，她如此介紹自己，感性、容易相信人和上當受騙。張少康發(fā)了一個捂臉表情回復，“不過我還是相信愛情的?！?/p>

　　吳傳莉原本也想再信一次。那種內(nèi)心的悸動，她現(xiàn)在還記得，認識的第三天，她收到張少康發(fā)的海邊視頻，里面有海鷗、海風、沙灘、漁船，還有好多好多海鮮。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彼l(fā)了一長串占滿屏幕的感言，“早晨的市場，濃濃的煙火氣息，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冒出來剛開始學做生意時，沒有人帶，摸爬滾打，現(xiàn)在想起來淚濕眼眶……好久好久沒有內(nèi)心的悸動，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生命……讓我在生活疲憊困頓時，仿佛重新看到希望和愛的力量?！?/p>

　　現(xiàn)在她也想不明白，一個人怎么能知道了她所有的痛之后，再以相同的方式給她一刀？

　　“朋友都說我是很勇敢的人，到現(xiàn)在還相信愛情?！敝朗球_局后，王嬋芳哭了兩個月，“說白了就是社會認知差?！彼@么埋怨自己。

　　以前的她連傳銷是什么都不知道，現(xiàn)在她總告訴自己，不能再用感情而應該用利弊去思考問題。

　　一位患有腦癌的受害女性在知道騙局后，仍希望和“老公”結婚。但“老公”告訴她，他還沒有離婚。突然，她就變成了“性格剛烈的女人”，成為攻克了很多證據(jù)、最積極的維權者之一。

　　受害女性中也有不少準備“放他一馬”的。動惻隱之心的理由五花八門?！八职炙赖迷?，他也很可憐?！薄八诟牧?，把內(nèi)部聊天記錄都分享出來了?！薄八职謰寢尪枷蛑?，退房的時候也幫了我。”

　　“我真的想不通，他怎么會走這條道?！崩罹旰蛯Ψ绞冀K沒有撕破臉。原因也有很多，比如都揭穿真相了，男人還把他身份證照片發(fā)給她；比如她都去了男人老家鬧，也把他送去拘留了30天，他還沒有刪掉她。

　　她還抱著渺茫的希望，假如有一天，他還能兌現(xiàn)承諾。

　?。☉茉L者要求，文中吳傳莉、張少康、李娟、王嬋芳、張德龍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黃依琳

責任編輯：劉光博